滕州最值得骄傲的,除了一些伟大而渺茫的传说,最靠谱的就是羊肉汤。滕州四周也有不少有名的地方,比如曲阜,梁山,沛县等等,但是其城市品位都比不上滕州。关键就是没有羊肉汤文化。
就说曲阜吧,儒教圣地。当年鲁国的权臣阳货,想邀孔子参加文艺座谈会。可孔圣自高身价,不肯去。阳货就送给孔圣一只烤乳猪,希望看在猪的面子上让让步。为什么不送炖全羊呢?再说沛县,大汉高祖龙兴之地。但是沛县只有狗肉文化。高祖的连襟、开国功臣樊哙,就是卖狗肉的出身。这很“形而下”。滕州骂人没出息,说“狗肉上不了桌子”;又说:“挂羊头卖狗肉”,可见羊头比狗肉品位都高得多。还有梁山。好汉们最重吃牛肉,也吃狗肉,鸡肉,猪肉,人肉,就是不吃羊肉。没那个品味,勉强不得。就第三十七回,宋江、戴宗和李逵在江州酒楼上,店家实在没有牛肉,才切了二斤羊肉,结果差点被李逵闹出人命来。
同样是北宋人,苏轼就爱吃羊肉。当时文化界与上流社会流行一句话:“苏文熟,吃羊肉;苏文生,吃菜羹。”苏轼就是羊肉文化的优秀代表。北宋文化鼎盛,士夫风流渊雅,都于羊肉大有关系。可能有人抬杠说:只听说有东坡肉,没听说有东坡羊。那东坡的炖肉歌说:“黄州好猪肉,价贱如粪土,富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好猪肉都贱如粪土,“东坡肉”是个什么品位,你想去吧。
滕州的羊肉汤,就是苏轼带来的。苏轼知徐州的时候,正好范仲淹的四儿子范纯粹在滕县做知县。苏轼应邀来滕写《滕县公堂记》。看看天晌午了,范纯粹说,老大,咱中午吃啥。苏轼说,喝羊肉汤。范老四说,我的厨子是从东京汴梁带来的,只会做“开封菜”,奥尔良鸡翅、炸薯条什么的。苏轼说:呸呸,垃圾食品,没营养,没文化。苏轼跟他老师欧九一样,好为人师,就教范家的厨子煮羊肉汤,从此羊肉汤也就进入滕州核心文化了。所以今天你来滕州若不喝羊肉汤,证明你不懂苏轼,没有文化。当然,这里面很多细节,需要顾颉刚先生“古史辨”一派的考证。不过按照我们滕州文化界“想当然”的治学传统,上述说法不算大胆。要换换别人,羊肉汤是鲁班爷发明的也说不定。
据郭沫若氏的可靠考证,杜甫是吃牛肉撑死的。这活该,牛肉就是不好消化。法国人说为了一块牛排可以出卖巴黎,其实牛排真没啥可吃的。有七分熟甚至五分熟的,切开都带着血水。蛮夷之邦也只好如此,茹毛饮血嘛。跟滕州羊肉汤没得比。
喝滕州羊肉汤,非但不会撑死,还特别养胃兼养生。吃牛肉只能养医生。滕州羊肉汤的基本做法就像朱子做学问,先用猛火煮,再用慢火温,汤煮成乳白色。等吃的时候,切好的肉还得回锅再炖一炖。起锅后再加翠绿的芫荽,银白的大蒜和鲜红的辣椒。鲜辣香糯又营养丰富,美味无与伦比。
滕州周围的城市也有卖羊肉汤的,一般分为羊肉汤和羊杂汤两种。但是滕州的羊肉汤讲究的是“全羊”,羊杂碎绝不会胡乱加到汤里,而是产业升级,培育新动能,迈向中高端,赋予羊杂更高的附加值。现代文明的标志之一就是分工越来越细,而滕州的“文化昌明”羊就可分为羊肉、羊头肉、羊眼、羊排、羊大骨、羊蝎子、羊蹄、羊肚、羊肝、羊盘肠、羊腰子、羊外腰、羊鞭、羊血、羊琴口等等。一个外地人,不经过滕州人的指点,很难明白拌羊肉与拌羊头肉、炒羊肉与炒琴口、炖腰子与炖外腰子的不同。这其中不但学问博大精深,还包含情感因素。有人说手工水饺比机器水饺好吃,就因为其中有爱。这话大有道理。“为什么我眼中饱含泪水?”因为对这汤爱得深沉。羊肉汤的确蕴含滕州人民深深的热爱。如果说法国人为了一块牛排可以卖掉巴黎,那滕州人为了一碗羊肉汤简直可以卖掉东京。不是汴梁,是有靖国神社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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