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载于《中原文物》年第6期，为推送方便，格式排版等略有调整，参考请注明出处，引用请核对原文。
山东滕州第九中学画像石墓年代再思考
杨爱国
(山东省石刻艺术博物馆济南)
关键词：滕州第九中学墓西晋汉代画像石再利用
提要：滕州第九中学画像石墓陶俑身上刻写“元康九年作”的铭文，报告者遂将该墓定为西晋元康九年(年)。经对该墓形制特点、画像石风格以及西晋人再利用汉代画像石或画像石墓的分析，该墓的年代应定为东汉晚期。
滕州第九中学画像石墓位于山东省滕州市张汪镇夏楼村东北滕州第九中学院内，该墓原有较高大的封土，20世纪60年代夏楼村在此建砖瓦窑，封土被取平，并使墓葬顶部暴露于今地表之上。20世纪70年代山东省及当地文物部门曾对该墓做过调查，并对墓中的画像石做了拓片[1]。年因第九中学修建体育场，经上级文物主管部门批准，滕州市文物部门对该墓进行了清理[2]。因墓内陶俑身上刻写“元康九年作”的铭文，报告者遂将该墓定为西晋元康九年(年)，并且认为：“元康九年墓虽经盗扰，随葬品残剩不多，但仅从残存的包金饰品等分析，当初应随葬有更多的贵重之物。因此，墓主人生前应有一定身份和地位，借用早期墓穴的可能亦不大。我们认为元康九年墓应当是西晋墓，墓中的画像石亦是当时制作的。”
滕州第九中学画像石墓中的随葬品因有铭文在上，肯定是西晋元康九年无疑，但墓葬是否与随葬品同时，还有再思考的空间，下面我们将从墓葬形制、画像石特点、西晋人借用前代画像石或画像石墓的实例三个方面，对该墓的年代进行重新分析。
一、墓葬形制
滕州市第九中学墓是前后室石室墓，前室左右设耳室，后室分3间，整个墓室基本上是左右对称，墓底铺石板，主室顶用石板叠涩砌筑，耳室顶平盖。墓室内进深5.57、东西最宽(含双耳室)5.44米(图一）。这样的石室墓在山东地区迄今所见西晋墓中未见。
图一滕州第九中学墓平剖面图
山东地区迄今所见西晋墓有：诸城西公村2座墓，其中2号墓中有8块墓砖上刻“太康六年作”(年)的纪年铭文[3]；邹城郭里镇独山村刘宝墓，据墓志，刘宝葬于西晋永康二年(年)[4]；苍山庄坞乡东高尧粮管所墓[5]；临沂洗砚池2座墓[6]。6座墓中，苍山东高尧墓是重新利用东汉画像石墓，将放在下文与其它类似墓葬集中讨论。
图二诸城西公村1号墓平剖面图
诸城西公村1号墓是前后室砖，两室间用甬道相连，墓壁略向外弧，后室不分间。甬道墓券顶，墓室为穹隆顶(图二）。2号墓为单室砖墓，方形墓室的东、西、北三壁微向外弧，顶为穹隆顶。
图三邹城刘宝墓平面图
邹城刘宝墓为石门砖室墓，由甬道、前室及左右耳室、后室组成，后室不分间。墓室皆券顶(图三）。
图四临沂洗砚池1号墓平剖面图
临沂洗砚池1号墓为石门砖室墓，左右双间墓室中间有分离，双间皆券顶。墓门外有挡土墙(图四）。其中1件漆碗(M1东：85)外底有朱书“大(太)康七年李次上牢”题记，太康七年为(年)，该墓的年代只能在这一年或以后。2号墓为石门砖室单室墓，墓室前有甬道，甬道和墓室皆券顶(图五）。
图五临沂洗砚池2号墓平剖面图
就平面结构而言，滕州第九中学画像石墓与诸城西公村2座西晋墓，以及临沂洗砚池2座西晋墓皆无共同处。它最接近邹城刘宝墓，两者都是前室及左右耳室和后室的结构，左右对称。不过，刘宝墓是砖室墓，与滕州第九中学画像石墓在空间结构还有不同处。不仅滕州第九中学画像石墓的叠涩顶和邹城刘宝墓的券顶不同；滕州第九中学画像石墓前后间开3道门的做法，与刘宝墓前后室间以短墙相隔的做法也不同。而且滕州第九中学墓后室分3间是典型的东汉晚期的做法，西晋墓包括刘宝墓后室是不分间的。
图六泰安大汶口墓平剖面图
滕州第九中学画像石墓的平面结构可以与泰安大汶口画像石墓[7]一比。大汶口画像石墓也是石结构前后室墓，前室左右设耳室，只是大汶口墓后室分2间，且墓室为平顶(图六)。大汶口门楣上的画像石与嘉祥武氏祠相类[8]，年代也应相当，为东汉桓灵时期。
二、画像石特点
滕州第九中学墓共用画像石6块，皆在前室。
南壁石2道边栏内刻连弧纹，画面主体刻铺首衔环(图七)。
图七滕州第九中学墓前室南壁画像摹本
墓顶石图像分3格。左右两格刻金乌负日，中格中间刻圆柱，四周被深剔下凹，底部均匀分布4条凸棱，分别连接四角和中心圆柱(图八)。
图八滕州第九中学墓前室顶画像
四壁门楣[9]图像单独成幅，左、上、右3边刻边栏2道，栏内刻连弧纹。图像皆为祥禽瑞兽。刻法为剔地浅浮雕。
南门楣中间刻对鸟，左右是龙、虎、鱼、鸟衔鱼等(图九)。
图九滕州第九中学墓前室南楣画像
东门楣中间刻九头人面兽，左右是其它祥禽瑞兽(图十)。
图十滕州第九中学墓前室东楣画像
北门楣中间刻对鸟，左右是龙、虎和祥禽(图十一）。
图十一滕州第九中学墓前室北楣画像
西门楣左边是羽人饲瑞兽和龙，右边是姿态各异的祥禽(图十二）。
图十二滕州第九中学墓前室西楣画像
这些图像是鲁南苏北地区东汉晚期画像石墓门楣或横额上常见的内容。如江苏铜山县茅村熹平四年(年)画像石墓中室(图十三、十四）和后室的门楣(图十五上就刻有类似的内容[10]。再如山东枣庄市台儿庄区涧头集镇桥上村东汉晚期画像石墓的墓门和前室四壁门楣也多刻有类似内容[11]。而且茅村墓和桥上村墓与滕州第九中学墓同类图像的刻法也一样，都是剔地浅浮雕。
图十三铜山茅村墓中室北楣画像
图十四铜山茅村墓中室南楣画像
图十五铜山茅村墓后室东楣画像
那么西晋时期的墓室画像石是什么样子呢？山东尚未见。倒是河南洛阳市吉利区河阳家园住宅区号西晋墓门扉上的画像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参考。该墓门扉图像朝向墓室。左扉顶部刻头向内的青龙，龙下为1雀鸟，龙首下有1条鱼，雀鸟前有2人，后有1人，皆弯弓欲射，中心刻兽首形铺首衔环，环下左右两侧是对称的柏树顶立1相对的鸟。右扉与左扉对称，顶部为头向内的白虎，虎前有1鹿，虎后1人执矛刺虎。虎下为1雀鸟，前后各1人弯弓欲射，中心刻兽首形铺首衔环，环下左右两侧是对称的柏树顶立1相对的鸟，鸟的形象与左扉略异(图十六）。发掘者推定该墓的年代为西晋中晚期[12]。
图十六洛阳吉利区号墓门画像
洛阳吉利区号西晋墓两门扉图像的刻法虽然与东汉时期画像石的刻法有共同之处，为凿纹地平面线刻，但图像则明显要笨拙得多，工匠水平较低。题材内容虽有与东汉门扉相同处，如青龙、白虎和铺首衔环，但在门扉上刻人射鸟和柏树顶立鸟的图像则未见于东汉墓门扉上。
虽然由于工匠活动地域的限制，我们不能用洛阳西晋画像石的风格来规定滕州西晋画像石的风格，但不得不承认，滕州第九中学墓画像石与洛阳吉利区墓门画像石风格相去甚远，却与鲁南苏北东汉晚期画像石墓内的画像石风格相同，因此，其属于东汉晚期的可能性要大于西晋时期。
山东汉代画像石在黄巾起义之后，迅即衰落，目前在山东地区想要见到汉献帝及三国时期的画像石是极其困难的。山东地区的汉代画像石自出现到衰落至少可分为3期，很难想象，多年后的滕州第九中学墓如果刻制画像石，还能保持东汉晚期的风格。
三、西晋人借用前代画像石或画像石墓的实例
汉代画像石被后人借用的现象在山东、江苏、河南等地都有发现[13]，这里我们举几个山东的例子。
苍山城前村墓之所以被发掘者定为南朝刘宋元嘉元年(年)，就是因为墓中出土了陶槅等不见于东汉的随葬品[14]。事实上，这座墓的随葬品也晚不到刘宋，而当在西晋时期，墓中出土的陶槅和“位至三公”夔凤镜等随葬品都是西晋时期的常见物。
图十七苍山东高尧粮管所墓平剖面图
苍山东高尧粮管所墓也是1座画像石室墓(图十七），墓中的随葬品陶圆槅和青瓷盘口壶等皆为西晋时期遗物，发掘者推定其为西晋时期是成立的。因该墓的墓室结构，以及画像石的题材内容和雕刻技法都是东汉晚期的特点，“画像内容，有朱雀、鱼、穿璧纹、几何纹等。朱雀、穿璧纹采用浅浮雕的形式，鱼纹、几何纹则为阴线刻。”发掘者指出：“该墓应是西晋人为埋葬自己的亲属，对东汉墓室稍加修整而再次使用的。”遗憾的是原报告没有发表该墓画像石的资料，临沂博物馆编著的《临沂汉画像石》一书亦未选该墓的画像石[15]。
图十八邹城车路口墓画像
图十九邹城车路口墓画像
邹城刘宝墓的封土中出土2块汉代画像石，墓门所用画像石为借用东汉晚期画像石墓门，门楣上的卷云纹风格与封土出土的1块门楣石上层卷云纹相类，更与邹城石墙镇车路口画像石墓中室南、北两壁，中室左右耳室3壁，以及后室残存的2块画像石上的卷云纹相同(图十八、十九)[16]，而且刘宝墓门楣上的卷云纹是主题图像，与车路口画像石墓中的这10块画像石一样。车路口画像石墓的年代是东汉晚期，据此，我们推断，刘宝墓的墓门是借用了1座东汉晚期画像石墓的墓门。因为是整套墓门被借用，而且甬道的宽度与墓门建筑得正合适，给人以石门也是当时新造的错觉。
刘宝是西晋关内侯、侍中、使持节、安北大将军，他的墓都借用汉代画像石，因此，说滕州第九中学画像石墓“墓主人生前应有一定身份和地位，借用早期墓穴的可能性亦不大”，是靠不住的。
总结上文，我们认为，滕州第九中学画像石应属东汉晚期，而非与随葬品同时。
注释：
[1]山东省博物馆、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山东汉画像石选集》，图～，齐鲁书社，年。李发林：《山东汉画像石研究》，图版十四，齐鲁书社，年。
[2]滕州市文化局、滕州市博物馆：《山东滕州市西晋元康九年墓》，《考古》年第12期，第38～44页。
[3]诸城县博物馆：《山东省诸城县西晋墓清理简报》，《考古》年第12期，第～页。
[4]山东邹城市文物局：《山东邹城西晋刘宝墓》，《文物》年第1期第4～26页。
[5]临沂地区文管会、苍山县文管所：《山东苍山县晋墓》，《考古》年第8期，第～页。
[6]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临沂市文化局：《山东临沂洗砚池晋墓》，《文物》年第7期，第4～37页。
[7]泰安市文物局程继林：《泰安大汶口汉画像石墓》，《文物》年第1期，第48～58页。
[8]蒋英炬、吴文祺：《汉代武氏墓群石刻研究》，山东美术出版社，年。
[9]原报告称“横额”。
[10]江苏省文物管理委员会：《江苏徐州汉画像石》，科学出版社，年，图6、7、9。
[11]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枣庄市文物管理办公室、台儿庄区文物管理站：《山东枣庄市桥上村东汉画像石墓》，《考古》年第6期第59～69页。
[12]洛阳市文物工作队：《洛阳吉利区西晋墓发掘简报》，《文物》年第8期，第29～47页，第40页，图二六、二七。
[13]周保平：《徐州的几座再葬汉画像石墓研究—兼谈汉画像石墓中的再葬现象》，《文物》年第7期第70～74页。
[14]山东省博物馆、苍山县文化馆：《山东苍山元嘉元年画象石墓》，《考古》年第2期第～页。
[15]临沂市博物馆编：《临沂汉画像石》，山东美术出版社，年。
[16]解华英：《山东邹城市车路口东汉画像石墓》，《考古》年第3期第36～40页。胡新立：《邹城汉画像石》，文物出版社，年，图、。
杨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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